2008/11/01

一年

自从米兰在今年欧冠被淘汰后,我的心态就很扭曲,有人说我是躲在家里看下雨,有那么点意思。曼联胜了巴萨,我很不屑:去年此时MU被我家当球踢的,今年居然轮到他们踢球了。切尔西胜了利物浦,我仍然很不屑:无它,利物浦乃我家手下败将,见一次打一次。这种无赖无耻无极态度在当时激起了强烈民愤,比如小弟就不止一次提到2005与逆转这样的敏感字眼,试图逼迫我正视历史。而我的回答同样掷地有声:好汉不提当年辱,咱翻身了。三年前的伤疤,去年好了,今年固然还要记得痛,但大可不必四处喊痛嘛。

隔岸观火到决赛,我带着连绵不绝的睡意冷眼督完上半场,边衷心祝愿两家踢点球边爬回梦乡。一觉醒来,曼联粉倾刻之间变得趾高气扬、行为乖张。R大哥号称为庆祝自家夺冠24小时不眠不休,靠Starbucks和红牛维系生命;少爷扬言从米国帮我采购的化妆品伊准备签单,我说少爷您真客气,那再多带几样好了,同时你家明年继续双冠吧。

曼联粉丝仍然在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尽情张牙舞爪,我看着漫天遍地的红魔庆祝照片喃喃自语:居然已经一年了。距离我的百味杂陈的20075,居然已经一年了。

我当然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手舞足蹈喜极而泣的,正是我自己。那并不是纯粹基于欧洲冠军到手的发于中而形于外,而是更加增添了一种否极泰来与自我救赎混杂的好莱坞大片结局味道。那之前正是我在伦敦最生无可恋最落魄无助的一段时光,生活中所有元素同时达到波谷,于是我被突如其来的共振攻击得溃不成军:复习毫无头绪,电脑告假休息,小人横行无忌,室友无与伦比,金钱无端散失,朋友冷战到底,压力无所不及,未来如堕雾里。很多次我想拆开电脑问它怎样才能停止闹脾气,很多次我想放声大哭却又强作笑意,很多次我必须浸在轰鸣的摇滚中才能努力睡去,很多次我在夜深人静时躲在楼下computer room,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可以确信:It sucks to be me.

我当然记得,暗无天日的去年5月正是以米兰的奇迹突围终结。自此以后万物好转,我亦欣然。电脑修好,考试通过,宿舍搬出,爹娘来访。然后交论文回国,天地换掉颜色。这座让世人跌破眼镜的欧洲冠军让我从头顶的雾霭一角呼出阻滞许久的一口浊气,让我从锥心绝望中再度嗅到大风起兮云飞扬的清冽气息。那些附在我身上烧不尽吹又生的绝望,在米兰酣畅淋漓的复仇之后望风而逃、不堪一击。彼时脱离泥淖的我,以重生的名义穿越时光隧道,把一年后的自己摇得头皮发麻,并厉声质问:事隔一年,你是否仍然记得当时是怎样熬过来的?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并且历历在目。我其实想忘掉,但是那些曾经交手的大小妖怪——迷茫、焦虑、沮丧、犹疑——似乎仍然很惦记我,不停地改头换面与我的新生活发生交集。我只能说谢谢光临,大家再来过招便是。它们在与我旷日持久的短兵相接中磨炼得愈发强悍,so am I. 它们或许并不清楚2007524日,看完欧冠颁奖典礼,我混在垂头丧气的英伦球迷大军中默默独行,穿过繁华似锦的Covent Garden时,对一年后的自己说过如下一句话:

从波谷爬到波峰,你需要做的,就是再忍耐半个周期而已。


2008/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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