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很知道自己的命运了。
他体内有些什么,再不属于他自己,像系着一条无形丝线,操纵在另一人手中。
裕进笑,“怎么不骂我?”
“你不是我的儿子,不是我的责任,我才不会得罪你,孙子净用来疼惜,宠坏了也应该。”
“学习过程应当是享受,不是折磨。”
裕进忽然问:“爱情呢?”
老师却开放地与他讨论:“爱一个人,少不免患得患失。”
裕进点头,“是应该欢愉的吧!”
老师温和地答:“看你爱的是谁了。”
“你决定闯一闯。”
“是,我不甘心,我要战胜我的出身。”
“读好书,做一份工作,逐年升上去,也可以打胜仗。”
“那是你的世界,太迟了,我等不及了。”
南美女作家阿扬提说:生活便是失去,婴儿长大了,我们失去那软绵绵的一团粉,青年老去,又失去最好岁月,子女结婚,成为别人配偶,父母又恍然若失,若不能忍受失去的痛苦,一个人简直不会成长。
“祖母,思想如你这样灵通,做人一定愉快。”
“这不叫聪敏,这叫识相。”
“印子,同你谈话真有趣。”
“你知道为什么?俗人对俗人。”
“自巅峰退下,才可成为佳话。”
印子讪笑,“谁的佳话?这个城,这个社会?呸,我家没钱交租之际,我哀哀痛哭的时候,又不见社会来救我,我理他们怎么想。”
音乐停止了。
“就这么多?”洪钜坤极不舍得。
印子扶他坐下。“多了会腻。”
表面上一切恢复正常,但心底深处,裕进知道他生命某一部分已在那次意外中溺毙。
现在,他看到动人的景象,只会略为踌躇,已没有深深感受,想到印子,仿佛是极之遥远的事,那美丽的女子,已远离了他生命的轨迹。
一日,他同姐姐说:“著名的牛郎星距离地球约有十六光年,织女星是二十六光年,如果以速度每秒钟飞行十公里的火箭来说,这十个光年的距离,也得飞行三十万年。由此可知,牛郎织女每年不可能借鹊桥相会。”
裕逵笑问:“你想说什么呢?”
“我想说,一切属于人类一厢情愿,是个美丽误会。”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寻找她真正想要的东西:温暖的家庭,父母的爱,以及男女之间的欢愉。
路越走越远,沿途看到许多宝物,印子拾起不少,载满背囊,以名利最多,可是没有遇见她真正想要的东西,现在,背囊已满,再也装不下其他。
祖琳问:“你真是大快活?”
“怎么可能,全是我硬装出来,如果不能哭,最好是笑。”
裕进踌躇,他与任何人都合得来,这是他的天赋本领,所以课室满座,学生都喜欢他。
可是,钟情一个人是完全不同的一回事,他知道,那像是卷入无底漩涡,明知没命,却异常愉快,根本不想逃生。
光是谈得来是不够的。
“钱可用来防身,太多无用,她快乐吗?”
“名成利就,万人艳羡,当然快乐。”
“快乐是那样肤浅的一件事吗?”
“裕进,醒醒,我们生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
一转背,印子就默默流泪,她自己也不明所以然,今日的她身上动辄戴着百万美元首饰,全球名城都有产业,家人生活安枕无忧,还为何流泪。
灵魂深处,她知道,那都用她最珍惜最宝贵的一样东西换来,心内揪动地痛。
印子喃喃地说:“我像一个外星人,不幸流落在地球上,格格不入,好不容易适应下来,也学着谈恋爱,亦做事业,但午夜梦回,一直戚戚然郁闷不已。”
2008/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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