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

项目的倒数第二周。

铺天盖地的计划外工作以满天花雨之势自西八区聚敛，横跨整个太平洋并生生穿越16小时后，将东八区的我砸得千疮百孔。我只得厚着脸皮向睡眠同学借些时间。我这把老骨头啊，年轻时欠伊的债已经滚成Kungfu Panda那么大的雪球了，这把年纪居然还理直气壮地拿人家当ATM机用。替睡眠同学骂一句交友不慎吧。

举债开始的第二天，就是上周四，我在公司楼下单挑了三个小朋友，其实是被他们反客为主interview了一回。我所做的是将身上的新伤旧疤酣畅淋漓地逐个割开，一一介绍渊源，观赏昔日流血盛况，扔几把盐上去，然后施施然跑开，让它们自行愈合。收获了一顿饭和一部名著，怎么看都是我赚了。当日所述内容可描述如下：

人生就像一条通向无尽远方的阶梯。你降生时，上帝拍着你的头说：孩子啊，跟着我走吧，沿着这个楼梯一直向上爬，前面有糖吃。你其实不知道糖有什么好的，但是也不知道有什么比糖更好，于是决定先爬楼梯再说，每爬一步都在幻想糖果绽放在舌间的丝丝香甜。很快你累了，步履开始沉重，呼吸开始浑浊，然而阶梯依然森严骇人，上帝又不知哪里快活去了。你越来越怀疑，越来越沮丧，好几次你想说TMD老子不干了，回头看一眼已经爬过的绵长路途，又觉心有不甘，只得小憩片刻，继续跋涉在未知和希冀上。不知不觉你忘了糖果的存在，也不在乎最终迎接你的是上帝还是撒旦。你已经把爬梯当作生活常态，除了它你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你在为将来爬，也在为过去和现在爬；你在为自己爬，也在为路上偶遇并结伴的友人爬。你没有从前那么累了，因为你对累的定义和从前不一样了。你甚至爬得更快，因为你突然发现有些台阶可以一步两级。假如有朝一日与上帝重逢，你不会跟他计较糖果究竟是否存在，你只想给他一个耳光，再把他的头摇成拨浪鼓：是哪个混蛋说我愿意来世上陪你爬楼梯玩儿的？

总结陈词：人生就是持久忍耐。

不知会不会毒害年轻人？不过年轻人本来就是用来毒害的。

小橙子与我心有戚戚焉，看来也属先天性强迫症一族。现在的小朋友都活得这么一丝不苟吗？我在他这个年纪可是天真烂漫得很，从不思考如此宏大的主题。

揭完伤疤后，我接着加班到四点半。睡到八点，觉得脑袋比睡前重了三个梦。这些梦美好而和谐，简直不像真的，醒来方知，原来确实不是真的。

我在床边呆坐了几分钟。一半是梦境，一半是现实。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它们轮番侵蚀我的心智，颠倒了天地，错乱了时空。

李煜同学曾经说，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或许这只是睡眠同学表达抗议的方式：我只不过借了你几次钱，你还真拿我当银行啦？

2008/8/17